可是我在旷日持久的对于“爱情”的追求中得到了什么呢?

  时隔一年,我重新打开椰子壳,看到自己在一年前写下的这些文字。又是一年过去了。研究生一年级忙碌的课业似乎只是这一年的开胃小菜。更多的可说的、难以言说的,大概就让我在之后细细道来吧。

  在刚刚过去的冬天,我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写下了《绮怀二十首记十年之约》。这是一组七言律诗的组诗,从已经过期的故事(2015-2019)中裁剪出十余个切片串联而成。以一种站在两个人中间的视角,我再一次回到了初中时候的校园,站在木质的连廊上,走进「一身外套小心披」的傍晚。

  细细想来,那个时候的我大概还并不具备爱人的能力。当然,对方也是如此。我们只是一边不明白自己为何生活在一个情感支离破碎的世界里,一边小心翼翼地互相接近,与此同时麻痹自己的双眼以忽略对方身上的种种缺陷,然后躲进彼此的怀抱里寻找「这个世界上还是有爱存在」的痕迹。没有金钱,没有时间,没有对情绪的控制能力——却有无尽的期待,然后坠落为无尽的失落。

  这样的“爱情”带来的痛苦无疑远超过其带来的幸福——然而,所有人似乎都习惯着这种创伤性的连结。那些旷日持久难以解决的矛盾,被美化为“劫难”,那些来自外界的阻挠和反对,被视为是“考验”:于是我们在这种「苦中寻乐,情深志坚」的建构下越走越远。在这些矛盾面前我们是无力的:“负责”的前提是我们拥有足够的资源和主体性来实现自己的意志,而在那个年纪我们并不被允许拥有这些。于是也很难推演,即便彼时没有那么多来自外界的阻挠,这段感情是否能够更好地维系下去。甚至,缺少了那种“犟”劲,也许会因为资源的匮乏而更快地枯竭吧。

  动荡的感情对于追求确定性的我来说一直是一种不安定因素。我很害怕我对一段感情的建构以及我留在其中的生命轰然倒塌,这意味着往后看,所有的故事需要重新选择和讲述;往前看,生命的意义需要重新修补和完善。单偶关系的这种高风险,以及贯穿始终的资源匮乏感,促使我在非常年轻的时候就开始多偶关系的探索。所以,彼时我探索多偶关系的动机也是出于这两个原因:一是能够分散风险,包括精神支柱倒塌的风险以及突发意外的风险;二是能够共享资源和分摊成本,包括但不限于生活成本和育儿成本。

  这样的探索开始于2016年,当时我14岁。

  契机是八月份的时候对方喜欢上了一个第三者。彼时我和对方在一起已经将近一年,并且为其创作了很多文学作品和音乐作品。我也不愿意自己所创作的作品成为伤痕,加之我自己一直是一个浪漫取向和性取向都非常模糊的人,我与这位第三者互相认识,彼此亦无恶意。于是我借此机会表达了我对多偶关系的设想,征得了对方的认可。我也介绍了两三位理想主义的(其实并未非常亲密的)朋友参与这样的实践,并把这个“家”叫做「遗梦一家人」,这个名字出自我的小说《西湖遗梦》。

  这位第三者与我们的关系是短暂的。大约一个月以后,其逐渐淡出了我们的生活,另外几位朋友也是如此。我们于是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回退到事实上的单偶关系。然而,这个并不成功的“家”成为了一直笼罩在我心头的一片云。

  2017年,我写小说《情系霜月林》。在小说的后半部分,有一个叫作「武林一家人」的组织继承了我对于这样的“家”的设想。在那样的家庭结构里存在两对或者三对情侣,彼此亦互相熟识,组成4人或6人的大家庭,共同居住。我在情节中演绎了这些共居的实践,包括分摊生活成本、资源共享以及交叉育儿。

  我们在2018年互相出轨,然后在2019年的书展上分手。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对这些设想的态度只剩下哀悼。